Muaji

ao3:poorbuggy

在这滨海国度里

大量角色死亡注意
bgm:魏如萱 - 逃亡



01.

暑假时中岛敦在公寓里吃无花果噎死了,横尸在家两日,化成个无花果精。摸摸胳膊摸摸腿,再小心翼翼摸一下胸口,心脏因为紧张而剧烈跳动着,与死前没什么区别。他爬起来洗澡,洗去一丁点尸臭洗出一丁点果香,拿着自己的身份证继续苟活。头天晚上发现午夜十二点会变成无花果;第二个白天天气放晴,出门一趟,发现自己没有影子;第三天切甘蓝时不小心割破手指,不见血,流出一点汁水,吸一口,甜的。

这就是目前的生活了,在太阳底下打着伞去上课,下了课早早回家,退出原本也不太活跃的文学社,担惊受怕,像踩着棉花。

盂兰盆节到来是半个月后,敦总算对自己的身体有把控一些。他上课的时候一边转笔一边想,嗨呀,我要不要去参加百鬼夜行,但我可能是一个新来的鬼,别人都不认识,而且我还是很害怕他们。

刚复活时,他心有余悸地把那些黑历史日记本烧掉,抓着头发,写了一封破破烂烂的遗书,摆在最显眼的地方,上面用红色马克笔写了遗书两个字。不捐献遗体,把银行卡和老家的房子留给了随便什么公益组织。

他做好了准备随时去死。

可是他出乎意料地命大。节日原定回家乡扫墓(即使那里没有人在等他了),计划是上午赶往车站,能在午夜十二点前安全到达,住进随便什么旅店,这每天六小时的无花果生活就可以瞒天过海。

但地铁中途停运半小时,所有人关在里面。恐慌倒是不至于。敦不停地看表,记起从前也遇到过地铁停运,四号线,旁边是一个幽闭患者,捂着头轻轻喘气,敦不知道怎么办,垂着脑袋,不停地对他说,没关系的没关系的。

地铁停运使他错过了回家的列车,列车失事了,像上次在四号线一样。敦捡回一条鬼命,哑口无言失魂落魄。第二天因为学校手续的事情与导师吃饭,得知对方也是那一次的幸存者。

“中岛君也是因为去年四号线中途停运没有赶上失事列车的么?”男人笑着露出一口不那么白的牙齿,“我也是,这可真巧了。”

敦低头摆弄牛排。他不知道巧不巧,那趟地铁上有几个将要坐上那趟列车的人,从前看新闻时媒体统计,数据是17个,不算少了。男人又长叹道:“真是相当后怕,我们的命啊,是捡回来的。”

他不很走心地附和:“是。”脑子里突然开始设想,如果自己死于一场事故会如何?警方收敛了尸体,联系家属认领,没有人来,而后半夜时他在太平间里永远地化成了一个无花果——由于是尸体,大概是干瘪的无花果。消息必定被封锁下来,内部人员觉得是诈尸,或者什么组织的阴谋,他们认为这无花果里必有线索,但是化验表明这只是普通无花果,没有后续事件发生,它便渐渐成为个未解之谜,或许还走漏了风声,占据横滨小报的一个角落。

他走神久了,男人伸手在他面前晃晃。

“中岛君?”

“抱歉。”

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困住了,他不能走出这个城市,否则命运会临下惩罚。

“抱歉,走神了。”他重复道。

一些孤独缓慢地攀上他的肩膀。

02.

我为什么要活着,就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吗?他在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时,遇见了芥川。

那天有个不得不交的实践作业,敦在外面忙到11点,实在来不及了,打开顺风车软件发送了定位。很快有附近的司机接单过来。

敦坐上副驾,先看了车上的牌子:芥川龙之介。敦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意思,但不打算以此展开一段寒暄。这城市有数百万计的外地人,他自己也不算本地人,大家只萍水相逢,没有必要过多交流。

直到司机转过脸说:“安全带。”

敦这才看清他的脸,眼睛很大,像一口千米深古井。青年没有什么表情,看过来的目光给人感觉却是柔和的,敦愣了足有一秒,想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。

青年开车时很沉默。敦只在几次拐弯时同他说向左还是向右可以抄近路。说了两次不说了,敦发现他对这些巷子不陌生,甚至,将他送到家门口就像做了千百遍那样熟练。

“谢谢。”他解开安全带。

“这是我的号码。”青年突兀地递过一张纸,距离十二点只有五分钟时,他面色诚恳,“请你,请你一定要打给我,拜托你。”

敦看着他,说不出的违和侵袭过来,他直觉青年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。可是——

11点56分,没有时间犹豫了。

“好,好的。”敦一把抓过纸片,踉踉跄跄地跑了,他不知怎么地面红耳赤,速度就好像车上有个倒数几秒的炸弹。

第二天他给芥川打电话,干脆约了吃饭。

芥川在吃面的时候非常突兀表了白,我对你一见钟情,他说。眼神一点儿不假,台词好像拍电视剧。敦盯着碗里拉面足有三分钟,然后他说:好。他们就在一起了,在一起之后才交换邮箱。敦想,应该没有什么原因的,就是半夜灯光昏黄,看脸一眼万年,敦有一张格外耐看的脸,原本在学校里挺受欢迎,但后来成了无花果精,几乎断了所有的社交。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答应,分明都是奇怪举动,他却好像无法怀疑这个人。

吃完饭芥川送他回家。

中岛敦在沙发上躺着,公寓门下塞了招妓的传单,他正拿着看,类型还挺多,女高中生和成熟人妻型都有。突然间他像被什么击中了头部,想起几年前的一件事:那还是高中时,有一次他去外地参加竞赛,住酒店,大约傍晚时分隔壁传来闷响,他下楼去吃饭,电梯里与一个黑色风衣的青年两厢沉默。

吃完饭才听说很多人要退房,是有个妓女死了,枪杀,一颗子弹精准入心脏。他听得恍惚,没来由地觉得那青年就是凶手,但是那人气息虽然冷冽,身上却不带杀气,或许只是雇佣兵罢了。

那就是芥川。

那是吗?

敦敲敲脑袋。他好像在想起很多事。

03.

“他不记得你了?”坂口安吾接过摆上吧台的玻璃杯,问。

“我在最后关头,将他的残魂和兜里的无花果融在一起。之后这个无花果竟然不见了。”芥川干巴巴地说,“我很快找到了他,在我们之前合住的公寓,他失忆了,确切来说不是失忆,是一些假的记忆,以为自己还在上学,我去处理了手续,瞒过去了。”

安吾皱眉:“什么原因,有头绪吗。”

“书打开了宇宙裂缝,人虎那家伙是钥匙也是媒介,可能是因为空间的暴走,现在他的金鱼脑子里充满了平行宇宙的记忆……他给我讲的,来自普通家庭,父母是车祸去世,其余没什么特别。但那是不可能的。”

“他可真是走运。”坂口安吾笑了一下,镜片底下分明没有笑意,“关于你的请求——曾经侦探社拜托过一回,洗白35人斩,你也知道的。35人还算好办了,你能意识到自己是怎么回事吗?”

“重金悬赏的黑手党杀人魔,我知道。”他想起这人该是太宰平辈的朋友,垂着眼睛换上敬语,“这趟麻烦您了,感激不尽。”

坂口终于露出一点苦笑:“芥川君,真是和他们说的完全不一样了。”

芥川喉咙干涩,答不上话。他们从始至终没提最后的大战,幸存者一只手数得过来。同伴的离世会造成留下来的人的变化,这件事的后劲儿太大,轻易不能碰触,时间单位应该是一辈子。

戴眼镜的青年将杯中酒液饮尽,这就该是分别的时候了。坂口最终像长辈那样拍一拍他的肩膀:“芥川君,我们未曾有过交集,此后也不需要有,唯一共通的就是,一起被丢弃在这个世界上。你很幸运,你的搭档还活着,在这个没有异能的新世界里,希望你们一切顺利。”

“您也一样。”

芥川略一点头,转身时手揣进大衣口袋。

太宰对他一向残忍,这残忍不是身体上的,十八岁那年走时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,二十三岁真正地永远离开,这位半桶水晃荡连自己都救不了的老师将一句话抛过来:

“芥川,去救人的那边吧。”

此后他实在救不了谁,救自己和敦两个人就花费一生的力气。

04.

交往一个月之后,敦邀请芥川去家里住。芥川答应了,洗漱好了才来。

敦从浴室出来是九点,睡衣中规中矩,准备好促膝长谈一小时,剩下两小时或者用于滚床单,或者更大可能用于裹着被子伤春悲秋,一个鬼,失恋,窗外凄风苦雨。敦设想了一百遍床单场景(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容易就设想出来,上下位置都有),同时也设想了一百遍芥川如何嫌弃他是鬼而摔门而出,紧张得后颈发麻,像要奔赴刑场。

芥川穿一件灰色针织衫,在沙发上玩手机。“帮我拿一下橱柜上的饼干。”他对敦说。

没有异能就是不方便。从前他们刚为了做任务搬到一起的时候,敦说,你拿个饼干都要用罗生门,你这个人怎么不懒死算了。

如今敦把小饼干重重一放,在他面前正襟危坐。

“我要坦白一件事,你可能接受不了,我绝对不想伤害你,如果你觉得不好,立刻就可以离开——”他深吸一口气,说,“我是鬼,每天十二点整会变成一颗无花果。”

芥川忍不住笑。

“我知道,我第一次开车接你,你在路灯下没有影子。”

他不是很擅长笑,显得比较毛骨悚然。

“交换秘密,”芥川说,“我曾经是个杀手。”

敦愣了一下,眨巴眼睛,最后露出一个释然的表情:“唉,这个我也知道啊。”

芥川倒很好奇他混乱的平行宇宙记忆都是什么玩意:“那你说说看,怎么知道的。”

敦从头到尾地说了酒店妓女杀手的事。

“总之,我们很早就见过。”

“三四年前么,倒是比这里早。”

“什么意思?”

“你认识一个人吗,太宰治。”芥川转移开话题,语气像在说一个不熟的朋友,“他是我的老师。”

敦垂下眼睛:“太宰先生是我在文学社的前辈,大三那年跳河自杀了。”

芥川一时语塞,好半天才说:“节哀。”

最后的大战时敦将手放在他肩膀,说,节哀。现在不过一个月,换他来说。

芥川想,太宰先生在这份记忆里倒是得偿所愿。

“芥川你不知道这件事吗?说是老师,为什么太宰前辈还是学生就做了你的老师。”

芥川摇摇头,不愿意花脑筋去圆这么个不想再提的谎:“是你忘记了一些事,比起那个,我觉得可以先试试身体有没有记住。”

他翻身把敦压住。

忘记了什么事啊?敦张嘴又要发问,像个大龄儿童。芥川习惯性地想唤出罗生门,一条堵嘴一条绑手臂,堪堪想起来没有异能,动作就僵住了。

敦问:“怎么了?”

“没什么,”芥川看一眼墙上挂钟,离12点还有五分钟,“但是按照你的说法,没时间了。”

“啊,不知不觉这么晚了!”敦有点窘迫,“抱歉……下次吧。”他抬起手,环抱住芥川:“谢谢你不害怕我。”芥川不答话,伸手摸他弓着背突出的脊柱,像摸一只老虎的背。

“就这样一直到十二点吧。”他闭上眼睛,收紧了手臂。

时钟嘎达一声,芥川怀里一松,无花果掉在床铺上。

“是这样的,我喜欢吃无花果。”芥川拿手指一下一下戳它,“现在想把你吃掉。”无花果动了动,换做是敦本人,大概就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样子。这太ooc了,无花果敦心里想,就像第一次见面时芥川拜托他一定要打电话,绝对都不是他会做的事。

他无声的抱怨还没完,无花果被亲了一下,被捧在手心里着进里卧,放在枕头旁边,芥川无比熟练地去拉床头灯。

敦的脑子里发生一次大型火山爆发。

05.

当代鬼怪先锋无花果精中岛敦,在早晨八点醒来,已经是人的样子了,精神抖擞,仿佛前一晚吸了男人精气的妖怪。他睁开眼,看到芥川还在睡,但是薄薄眼皮在随眼珠抖动,明显是见他醒了才慌忙闭上。

他瞥一眼墙上挂钟,要爬起来,被芥川拉住了按回去,脸吧唧闷在一根锁骨上。

敦意思意思挣扎了,索性随他去,手搁在对方腰上,脸有点发烫:“你怎么又这样啊。”

芥川放开他,挑高了一点形同虚设的眉毛。“你刚才说‘又’?”

敦也愣住,他总觉得这种事好像发生过不少次。他看芥川表情,赶忙解释:“你别误会,我以前没有跟别人这样过。”

芥川轻笑一下:“没误会。”

这天是周末,敦去买菜做饭,他弯着腰调整火候,说煮完粥小火焖13分钟才刚好。芥川问,谁教你的。敦说,是已经过世的奶奶。芥川不说话了,孤儿院那个婆婆现在是奶奶了,挺好,他心想。

芥川换了衣柜里的家居服(他自己的),在房间里四处打转,约摸两个月过去,陈设完全没变。

他突然注意到桌上的本子。

芥川问:“你说你被困住了?”

敦用英文写日记,其实写的是无关痛痒的东西(没有“我变成了无花果”中的任何一个词),但他慎重地写道:I am trapped。他不清楚自己写这些语焉不详的东西做什么,就好像在给处理后事的警方找事儿。那是一本红线穿孔的国誉,花体不好认,它正摊在书桌上,芥川以为是练字本,觉得漂亮,多看了一眼。

“是……我觉得我好像,不能离开横滨。”

“没有这种说法,应该只是巧合,试试吧。”他晃晃手里的车钥匙,“我们一起。”

敦想,这人好像不会用问话的语调说话。他摇摇头:“不行,不要为我冒险。我这么说可能很中二,但是上次因为我,死了将近一百个人。”

芥川顿一顿:“我不怕的。”

“我怕行么,不要闹了,我切了水果放在外面茶几上。”男孩安抚似的笑了一下,推着他的肩膀出去,试图把这一页揭过。

芥川坐在沙发上,突然伸出手,捏了他毫无防备的后颈。


他把车开到了临近界牌的地方,停下了,解开安全带,轻手轻脚地探过去,角度不好,只亲了一下敦的嘴角。然后坐回驾驶证,踩下了油门。

敦醒过来的时候,导航显示他们已经在邻市了,敦长久看着那颗蓝色小点,一行眼泪划过下巴,掉在大腿上,泅进黑色布料里。

“谢谢你。”

他不与芥川对视,直看着前方,哽咽着、轻不可闻地说。

他们出来看海,风很大。芥川把胳膊抵在车门上,身子逆光,他问:“你还记得我是谁吗?”

敦看他看了有整个世纪那么久,他想起了四号线,他拍一个人的肩膀,告诉对方不要怕,那个人戴着帽子,溜出两缕露白发梢。他脑海里闪过更多的东西:光线黯淡的小巷,掩嘴咳嗽的黑衣人和大片血光;一捧篝火,他和一个人头顶着猎装外套,在美国西部的暴雨里噔噔踏上汽车旅馆的外置铁梯,一晃眼,那铁梯又似乎属于一个半透明的大型空中飞行器。

“你是谁?”他的眼睛好像不受控制地再次湿润起来,右手僵在半空。

芥川拉住那只手。

“一个幸存者,谁也不是。”

这个人,他是地铁事件的幸存者之一。敦想道,而且现在是我喜欢的人了,他还会幸存第二次吗?

他忘记芥川早已经幸存了三次,如果算上被他揍到海里那次没有淹死,是四次了。芥川说:“横滨太小了,世界也太小了,我们永远不能和过去割裂。你能忘记,实在很幸运。”

他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。

“过去发生了什么,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?我觉得是很重要的东西。”

芥川思索了半晌:“简单来说,我在找我想要得到的东西,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。”

“那你得到了吗?”

“严格来讲还没有。”

他前倾身体,亲了敦的嘴角。苍白的脸泛起一些血色。

“你是清醒的吗?”

敦说:“是。”

“那现在得到了。”

“想得到的东西就是我?”

“如果我说今天带你出来就是试一试去死呢。”

“我不相信。”

“是真的。”

芥川还攥着他的手,坐回驾驶座上去,拉着敦坐到腿上,敦又在紧张,芥川伸手一拌座位底下,驾驶座没什么缓冲地放平。敦看着躺在下方的脸,眼睛突然睁大。

“这一幕……好像发生过。”

“是,这也是同一辆车,一位前辈留给我的。”

芥川想起那件事,露出一个笑,但是中原这辆车又使他难过起来,那笑就带上凄凄惨惨的味道。

“你笑起来超级难看的。”他两个食指比着芥川的脸侧,戳着唇角往上提,“弧度柔和一点,眼睛不要瞪得那么巨大……哇你突然什么眼神啊,好恶心。”

“有个人也这样教过我。”芥川说。

敦心里有点不舒服,把手放下就要坐起来。芥川补充道:“你别误会。”

“谁误会啊。”

他确实想起来,芥川喊他的时候,总要从一个Jin的音拐过来,这个音明显既不是中岛也不是敦,或许是他从前的外号之类。

芥川揉揉额角:“我算是明白了,再重新开始一百次,你还是屁事很多,非要教我怎么笑。”

敦伸手拉上了车门,拉上的一瞬间他像是吓了一跳,赶忙又打开了。

“对不起,忘记你有幽闭恐惧。”

“你记错了,我有幽闭恐惧怎么会和你一起乘酒店电梯。”还有白鲸的电梯。

“对哦……”他脑子又混乱起来,随后想了一秒,开始争取主动权,“我20岁了,不是小孩子,我有权知道所有的事。”

什么都忘了,还是道理一套一套的。

“20岁。”芥川重复一遍。

你也到了我们初遇时我的年纪。这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,也许别的幸存者会著书立传,讲这个故事。

那个人不是我们。

芥川伸手按下他的脑袋,堵上嘴。

“别想了。”他轻声说。

06.

交往第二个月,芥川踹坏了敦的浴室门。这公寓本身也是他的,踹坏了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。

那天是他早晨约饭,打不通敦的电话,掏出钥匙就进门了,发现敦前一晚洗澡时睡着了,变成无花果在浴缸里泡了一夜。

“你来了啊。”
他抬手摸一摸芥川的脸,指腹被水吸干了,像干皱的果皮。

芥川非常艰难地抱他起来,芥川感觉很沉重,他说:“以前我有个道具,可以像坐车一样叼着你,一路还能看风景。”他要带敦去医院,敦说不用了,多喝热水。他捧一个巨大的茶杯喝,芥川帮他把头发吹干,手放在白毛里不想拿出来。

敦恢复了一些,这才注意到芥川换了件灰色大衣,戴了个镜框。敦惊讶地张着嘴,表情好像芥川去做了韩式半永久纹眉(想到这里他觉得确实可以做一个)。

他想问为什么穿成这样,又觉得好像多此一举:好像他没有别的类型的衣服似的。敦摇摇头,换个话题:“你就这样进来了,明明我还没给你我家钥匙?”

“撬锁。”芥川揣着兜云淡风轻,“不是说过吗,我以前是杀手。”

敦就信了,转身到茶几抽屉里翻找东西。

芥川看着他蓬松的毛在空气里晃动。

“喏,给你。”敦把备用钥匙放到他手里,笑,“以后想进来就进来,不用撬锁。”

芥川其人中二无比,曾经在遇见敦之后经常进行大段争吵和理讨,也常有这样说不出话的时候。

“谢谢。”他现在憋出一句。

这是第二把了。曾经他非常嫌弃地把备用钥匙给敦,现在敦笑盈盈地把备用钥匙给他,是什么完成了轮转,相比之下他好像输得一败涂地。

芥川最多大约可以拐弯抹角地说出拉面馆里突兀的告白。那句一见钟情。他想真正的厚度是,我爱你,在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里面,我最爱你。


中岛敦晚上出去夜跑,从环山路上望出去,这城市车水马龙,乍一看像飘在夜空中,随手一拍都是繁华风景。他拿下耳机,慢吞吞地走回家,在楼下的水果摊买了五个不新鲜的柠檬,他看着柠檬,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,抬起脸对摊主大叔说:台风要来啦,您早点回去啊。他回到家,锁上门给芥川打电话,漫无边际地聊一些正常情侣会说的话:“今天夜跑,路上遇到一只柴犬,一直跟着嗅我的小腿。”

对方安静听着,突然打断他:“敦。”

他喊名字不如一开始那么别扭了。

敦说:“什么?”

“我们住到一起吧。”

敦收拾桌面的手一愣。

“免得你这么傻逼又泡在浴缸里过夜,而且这样半夜遇到火灾或者海啸,我把你揣在口袋里一起跑。”

他一连串不停地说,好像和男朋友同居需要很多理由。就像从前芥川说,搭档就住一起吧,路远麻烦,我正好缺个人打扫房间,当然也有别的考量,但这个是主要的。

“当然也有别的考量,但这个是主要的。”芥川补充道,“本来这么重要的事应该当面说,可是我看见台风就突然想到了,我觉得不能再等。”

落地窗前有声音呼啸着贴住他的耳朵:你的肉体还活着,无法从现实世界逃亡。

台风从目光所及之处卷上来,暴雨如注。

“好啊。”敦答应下来,他看见玻璃印出的脸表情温和。

这一天洗完了澡,他坐到桌前,第一百零一次工工整整地修改遗书,把我的遗产都留给芥川,他写道。中岛敦想不起很多事,只后知后觉地感受到,从他第二次初遇芥川起,是命格的齿轮脱了绣壳,又一次转动起来。


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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