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uaji

ao3:poorbuggy

乌鸡鲅鱼(中)

*有原创人物注意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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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〇八年八月,奥运会进展得如火如荼,大街小巷都在用破音箱播放北京欢迎你。而我国另一边的鄂西地区,因为夏日雨水充沛,墓穴相对潮湿,又到了挖人棺材板的季节。

这事情是家族机密,邓瞳谁也不能告诉,只身去古代墓群溜达,忍着洁癖,戴两层橡胶手套和口罩打洞。今时不同往日,他开过光了,用灭荆撬别人棺材板,偶尔会惊动亡者,有位大哥只剩下一把叮咣的白骨,见到他,颤颤巍巍爬起来就要跪拜。邓瞳急了,连忙按着大哥的肩膀:“大哥,别客气别客气,我就拿块板子,您接着睡,别给自己弄散架了。”

邓瞳现在学了听弦,可以跟这些朋友沟通,大哥就说了:“你有事喊我们,这一带的都听你号令。”邓瞳很感激,用手背把口罩抹下来以示尊重,紧握着大哥的指骨,动情地说,你们在那边也要照顾好自己。

他不是一个普通的作逼,但会来事也是真的会来事,撬完棺材板丢到车上,八面玲珑地给大哥们烧纸,出手阔绰,一烧一大把,在当地好评如潮,很是积攒了一些鬼脉。

一天下来也很辛苦。

王鲲鹏的医疗器械生意全权交给了他,黄家那边也要照顾着,如今说邓瞳一肩扛着整个诡道都毫不夸张,他爸邓仁华也透露出一点要退休的意思,提了几次让他把重心移回荆州,七星阵以后,邓瞳别说约酒肉朋友去钱柜,他甚至没空和ggmm网上冲浪。



听弦这东西他师父不会,是黄坤教他的。别的算术他学得脑壳炸裂,看蜡最简单,可是吓人,只剩下听弦还有点温度,邓瞳八岁就会弹广陵散,因此听弦比没有音律基础的人学得好。王鲲鹏的阳台没封(邓瞳得以在上面打过翻叉),两个人坐在阳台上闭着眼睛听雨,直到他能用耳朵看见几百公里外一个小孩丢了皮球,黄坤说,我没什么能教你的了。

这位大学生由于无家可归,暑假也住在紫光园,还努力学习了做饭。他们三个住在一起,散发出一种孤儿寡母的凄凉。

那天在诊所楼上,黄坤让他选择出去或者帮忙,邓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出去。他把门关上,再把后背贴在门上,半天没什么声音,心想:诡道门人服了世间仅此一颗的大补丸,如果打飞机打得猝死了,传出去我们以后怎么在江湖上混呢?

他越想越担心,把门打开一条缝,还没来得及看清楚,门板一动,人被拖了进去。邓瞳没得办法,也只好下海扶贫,嘴里说行吧行吧我帮忙,伸手给弄了两把,黄坤扒着他肩膀说,不好意思,边说边流下来两行鼻血。接下来一整个白天他没能出来,手和嘴和腿被用了个遍,好说歹说保住了屁股,这整个过程快乐是蛮快乐的,以后怎么办也不清楚——鹿矫的这个隐藏效果不知道是有周期,还是消耗掉就可以。

第二天策策来过,看休息室锁着,敲了敲门,邓瞳裹着一个皱巴巴的花衬衫,光着大腿来开门,畏畏缩缩拉开一条缝。

策策闻到空气中的味道,再看他纵欲过度的尊容,大惊失色:“天啊,你在这里约人?”

“不是!”邓瞳百口莫辩,“那个……我……”

“别解释别解释,我当什么都没看到。”刘陈策连连摆手,以示不再与之为伍,转身快速下楼了。

她走了之后,邓瞳开始思考黄坤喜欢的到底是策策还是陈秋凌,越想越生气,飞起一脚踹在床上卷成团的人:“你他妈的起来!跟老子回紫光园了。”


这一年的中元节在八月十五日,奥运会的第七天,好多赛事还没进入决赛,王鲲鹏瘫在沙发上看一些游泳,喝得微醺,哪个泳道是哪国选手也不太明白,看看钟,已经半下午了,就打发黄坤出门到解放路守阴关去。

金仲和楚离在别处有事,连带着螟蛉也不会回来,黄坤没办法,扛着赤霄扯了个旗就出门了,正赶上邓瞳下班回来,一伸手给他咚在了门口。

“为什么不是我去守阴关?”邓瞳穿得人模狗样就开始犯病,冲客厅里问,“凭什么是黄坤这个傻逼守,我不服,我要跟他下棋。”

黄坤问:“你下棋厉害吗?”

“我人称沙市飞行棋小王子,放眼全湖北没有人能下赢我。”

“那我不跟你下,我还没毕业呢,不想落个残疾。”

王鲲鹏给他解释:“谁都能守,你不行。”

黄坤伸手挪挪他的胳膊:“是啊,你他妈的往房顶一杵,兄弟们对你拜个没完,一年就这一次,还让不让人家好好来阳间一趟,看看太阳,跟心上人走在街上了。”

邓瞳感觉好像让人顺着毛夸了,虽然不服但也有点高兴,只好作罢。黄坤扛着赤霄摆摆手,开门走了,剩下他陪王鲲鹏看电视,后者上午去江边给徐云风烧了一吨纸,身心俱疲。邓瞳看了一会儿游泳比赛,四四方方的蓝池子让他眼睛发晕,没话找话道:“师父,你说黄坤参加个游泳比赛,他不用换气,是不是能有很大优势啊,他可以这样骗奖金。”

“哦,说起这个,”微醺的王鲲鹏露出一个欣慰笑容,“你下班之前我们在看体操,黄坤跟我讲,你在阳台跳平衡木好厉害,比那些运动员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。”

邓瞳心想我操他妈哦。



开学之后黄坤就搬回了寝室。王鲲鹏继续他的酗酒生涯,酒量从五瓶啤的上升到两瓶白的。邓瞳觉得紫光园902室在暑假明明挺温馨的,如今少了黄坤居然玩不转了,他像个忙于应酬的中年老公,越来越不想回家,除了谈生意,就只有从挖棺材板中获得安宁。有天晚上他实在憋不住,带了两瓶酒,到墓室里找大哥说话。

“我好像喜欢我师弟了。”他心中郁闷,念了大哥的名字,然后把酒哗哗倒在地上。这是上坟的做法,先喊名字再倒酒,等于倒进对方的嘴里。

大哥是一个不知名朝代的直男将军,但是他那朝代盛行男风,还发生了一揽子匪夷所思的干屁眼事件,他给邓瞳讲了许多,并表示这事没什么:“那你就告诉他,送他个应许之物,若他也与你有意,岂不甚好。”

“应许之物?我看他除了钱好像也不缺什么。”

“他是什么样的人?”大哥问。

邓瞳想了想,他自己不仅嘴欠,手也不遑多让,暑假的那段时间,他不小心把黄坤书里的很多树叶书签撅碎了,黄坤就为这事把脸拉得驴长,所以黄坤毫无疑问是个小心眼的傻逼。此外,他在普世价值观中应该较为接近一个文艺男青年,没有不良嗜好,常去图书馆,看很多书,喜欢一个颇具文艺气质的女生。

他看的书主要是周易相关,还对二十八星宿各有一点研究(爱看星星的人都好他妈的孤独,邓瞳感觉不懂),他爷爷一年前死了,这些书都是瞒着他爸看的,否则一个普通人,天干地支五行八卦也背不顺溜,不可能很快脱离入门水准。

“他是个傻逼,”邓瞳回忆完了,对大哥说,“不过人挺好的,也挺能打的,就比我差一点。”

“看来他脾气甚好,不会生你的气……其余我不便多说,还得你自行定夺。”

邓瞳转头去看,大哥的头骨靠在棺材上,很板正,眼睛两个大洞,十分迷茫,他心想这建议真是屁用没有,就敷衍道:“不说他了,喝酒喝酒。”



中秋节是邓瞳和阴戏班子约好了唱戏的日子,梵天将徐云风的存在抹去了,他陪邓瞳唱了两回,之后邓瞳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,但阴间朋友没有抹去记忆一说,他们不认这笔帐,邓瞳要还的债依然逃不开。他某天开车出去办事,遇到点小意外,前面电动车的遮雨棚被吹飞了,糊在他挡风玻璃上,人和车都没什么事,只是这场景肖似从前,那一段有关徐云风的记忆全部涌回了脑海里。

他拼命回忆细节,在中秋节那天开车拉黄坤去了纪南城,这回没有请草台班子——被鬼附身是折人阳寿的事,做了不好。他腰上别着灭荆,要用铁拳彻底解决这件事。

路上邓瞳又开始习惯性吹逼:“我唱歌好听,知道吧,所以才会被缠上。”

“我们要唱目连救母对吧,是不是要排练一下。”黄坤谨慎地问,“这东西版本太多,我查过,但是有什么剧情还是不太清楚。”

邓导演给他讲戏:“就是我们演最开始那段,把他们吸引过来就可以。我演一个人,这个人表演一些独角戏,然后他吃面条,阴差大哥吃面条的另一端,你负责演这个阴差大哥,吃着吃着咱们脸对脸了,我吓得坐在地上。这就结了。”

黄坤质疑:“这他妈不就是pocky game?”

“没错,妈的,本来我忘记了还好,现在想起来了,我之前跟唱戏的一个哥们曾经分吃大大卷两头,吃到一半就发现嘴里是他的舌头。”

“如果是我的舌头总好点吧。”

“我操,你有病啊,这都要比,”邓瞳没懂他意思,骂道,“你又不会被附身,把舌头拉那么老长。”

黄坤也不好开这种玩笑了,他发现邓瞳在这件事上竟然有一种奇异的纯情。他们沉默着搭戏台,沉默着点起汽油灯,没有吹拉弹唱的戏班子,就凑合拿音响播起一段管弦乐。

戏就开场了,邓瞳坐在地上抛着道具水果,黄坤抬手一一接住,一切都很顺利,到了吃面条的环节,邓瞳开始作妖,他掏出一盒pocky,叼了一根在嘴上,这东西比大大卷短了十公里。黄坤咬住另一头,吃了两口就没了,也没谁咬断,一直到唇片相接,他想起来路上说过的话,把舌头伸了进去。邓瞳浑身一震,还是按剧本猛地把他推开,这个过程中,许多黑影子聚拢起来,戏台周围妖风四起。

他们无从知晓戏班子对这一幕亲嘴有什么意见没有,因为所有脸上涂抹得红红绿绿的人,都双膝跪下,手撑在地面,向邓瞳叩首,嘴上齐整地说:“听凭您调遣。”

邓瞳开心地摆手:“不必不必,平身平身,大家一起喝酒唱戏,以后都是朋友。”

他搭住一个离自己最近的哥们儿,就要给对方喂酒。“你叫什么名字?哦,程之天。”邓瞳把酒往地下一倒,又突然停住了手,这一猛子给这位程大哥呛住了,咳得死去活来,邓瞳说:“等等,程之天?大哥,是你吗?”

大哥死的不能再死,好容易喘过气来:“是我呀,原来你没见过我么。”

“我看不到你的啊,之前我只能看到骨头,”邓瞳偶遇故人,激动地唱道,“难以忘记初次见你,一双迷人的眼睛!大哥,你怎么会来唱戏的啊?”

“说来话长了,我最近才加入地下票友会……”

月圆之夜的墓地,阴气集中,他们短暂地拥有了可以触碰人的能力。程大哥也很开心,和邓瞳勾肩搭背,凑到他耳朵边八卦:“师弟就是那边那个吧。”邓瞳非常不好意思,直捶大哥胸口,生怕这鬼乱说话。

黄坤就看着这一幕面色铁青,他感觉邓瞳跟每个鬼都交情甚笃,谈笑风生,并戳着他们说“死鬼~”。有个青衣女孩过来,拉着他说话,说的全是邓瞳的事,说邓瞳以前第一次和大家玩,吓得直哆嗦,随时都要跪下,现在变得好厉害哦。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,就听邓瞳那边一直说:“我不能喝我不能喝,不是不给大家面子撒,一会儿还要开车。”

而后有人咿咿呀呀地又唱了起来。

狂欢一夜,天蒙蒙亮的时候戏班子准备离开,他们还试图帮忙往车上搬东西,却发现随着天亮,手只能穿透过物体了,只好在原地跟他们道别,说明年再见。太阳第一缕光跃到了地平线以上,黄坤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墓地,他想到高考那天,在路边领了矿泉水,回头望,人群熙攘里母校方方正正的教学楼被太阳晒得扭曲变形,他胸腔里堵了一团雾气,好像要告别什么,又迈向什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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湖北省没有秋天一说,十月初就可能突然入冬。国庆小长假的时候邓瞳好容易有空,参加个师专的同学聚会。

晚上唱完歌他跟一个师专的女同学去吃饭,女同学是当时的好朋友之一,假小子,很久没联系,如今蓄了长发。天冷,他们去吃解放路新开的火锅,一落座邓瞳就崩溃了——斜对面一桌赫然坐着黄坤和他的室友们。

凭心而论,这是个漂亮的姑娘,她今天穿了一条红裙子,用于御寒的是一件聊胜于无的米白色毛衣,领口别致,露出红色吊带和伶仃锁骨。如果邓瞳不是从小被迫搅和术士的事情,听过八百个红衣女鬼秤砣坠魂的故事,可能会欣赏这种显得女孩子白而精巧的穿法。

黄坤眼睛往这边瞟了几次,虽然再看过去的时候没有,但是邓瞳确实知道他看了。胯子他们也发现了,往这边瞧了几眼,当然他们并不知道黄坤看的是这位男的,都在小声品评他的女伴,邓瞳能听得见,是通常直男会有的那种评价:长得挺好看的哈,就是太瘦了,没有胸部。

女同学的红嘴唇微微翘着一张一合,她一直保持精心组织过的微笑,邓瞳却渐渐听不清她在说什么。

你有过女朋友吗?诊所的休息室里,黄坤在脱他衣服的时候问,随后又改口,我换个问法好不好,有过几个?

关你屁事啊,邓瞳说。

对不起,我不问了。那天的最后他轻声说。邓瞳半天没吱声,哑着嗓子交代:明天起来,就当这事没发生过。

他是真的想不起有几个,初中的不知道算不算,那时候只是经常一起吃饭一起回家,被同学起哄,女孩子会脸红,这样好像就默认在一起了。他从小到大不是级草也是班草,又出手阔绰,女朋友们即使受不了他,也不会有什么怨言,都说邓瞳做朋友很够意思,搞对象就实在不行。——想到这里他才回过神,试图找回场子,接上女同学的话题,他在蒸腾的热气里开始不停地说话。小邓经理有时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,但是他从来不停下,他不让人冷场。


吃完夜宵十点多,邓瞳把女同学送回家,女同学请他上去坐坐,他婉拒了,开车回去火锅店里。黄坤还没走,一个人站在路边,冲他歪了歪头,然后走过来。邓瞳停了车,他们沿着路边散步,一句话也不说,慢吞吞地迈腿。

去沿江大道的路上遇到一队人,吹着哀乐往前走。这是当地老人落气的习俗,敲锣打鼓,去江边借水擦洗身子,然后才能换上寿衣,借水得子女拿水桶去提,把一两百块钱丢在江里,这钱是不能碰的,曾经有贪财的人看借水的走了,跳下去捞,据说长江会做出它的惩罚。不论是否支持神鬼论,长江边长大的孩子都得遵守这个规则。

他们走到镇江阁,天上突然落了一场惶急的雨,宜昌就这样,晴三天雨一天,雷打不动。邓瞳脑袋半湿不干,想起来他在撞邪的那段时间,和黄坤每天到镇江阁吹一夜的风,大部分时候沉默困倦地靠在一起,傻不愣登地等那趟公交灵车路过。

邓瞳伸手指指:“那时候你就在这里,跟那个养海狸鼠的老叔装逼,‘你画个道吧,想怎么跟我比’,妈的,装得特别牛逼,我都差点信了。”

按理说黄坤应该怼他两句,说还不是为了救你个臭傻逼。但是黄坤半天没接茬,邓瞳回头去看,就见这人抱着胳膊问:“今天那是你女朋友?”

“妈的,不是,你别乱想。”邓瞳急了,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立场要跟他解释,还没组织好语言,就听借水的那家人突然尖叫起来。他们扭头看过去,黑暗中水下突然冒起了喷泉似的坡度,借水的人家惊慌失措,稀里哗啦地顺着来路跑了,水桶都掉在了岸边,可见是看到了很恐怖的东西。

邓瞳侧着头听了一会儿,皱起眉头:“……水底下有东西,挺大的,而且离岸边太近了,我们得下去。”

“现在十一点了。”

“趁半夜,白天就晚了!”邓瞳四处张望,解了大衣的扣子,“我必须下去,只有我能驱使这个东西,你也得下去,你得给我……”

“渡气。”黄坤补充。

“……用符吸干这片水域。”邓瞳尴尬地说。

但他这个提案也有点意思:避水符的操作者在水下,是一个大功率活体制氧机。
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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