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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明果果


03.


张楚岚二十岁高龄入学,跟着初级班搞符修,早课五点,大家像小树苗一样拥抱清新空气,吐纳生息,他梦回高三跑操,冻得哆哆嗦嗦,后续课程睡着数次,把头点得撞在桌上。同班同学都是嘴上没毛的小男孩,八到十四岁不等,尤以他同桌为告密精之首,这事辗转进了灵玉真人的耳朵里。

“听说你跟不太上初级班的课程。”晚课后,巨大的符修张灵玉关怀道。

“怎么跟不上,我,南开大学莘莘学子,超能力是睡着也能听课,差几分没考上清华是因为考英语的时候打雷没听见听力,ok?我现在就写个给你看。”张楚岚哈欠连天,把写完的作业推到桌角上,抓起一张白符,用袖子草草捋平,捏着毛笔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避水符,用炁把纹路激活,丢进水盆里,水分两路,没一会儿就失效了。

“还不错。”张灵玉保守评价,“就是你拿笔的姿势不对。”

他绕到后面,认真摆弄张楚岚的手指,这会儿是倒春寒,手很凉,张灵玉就握着他的指爪,一带一路,写了个端正的避水符。

“有同学欺负你吗?”张灵玉问。

“哈,怎么可能,我有同学两个叠起来那么高。”

“怕你被小孩子闹烦了。”

“没事,我可以搬出你来霸凌他们,对吧,你说过罩我的。”

张灵玉原话不是这个,但他放开手,笑了一下:“可以。”

第二天张楚岚狗仗人势,搁着腿霸凌小同桌:“你叫恭顺还是恭谦是吧,怎么回事,我拯救世界很累了,不许人上课划个水了?你知不知道我是谁,知不知道我师叔是谁?”他吓唬人的演技浑然天成,说到激动处彻底变成恶人脸,五指张开,噼噼啪啪带了电流,“小朋友,今天不教你做人,我看你要把雷电法王当成小猫猫!”

恭顺欺软怕硬,瑟瑟发抖,连连说:“老大对不起,老大放过我。”

其他的孩子瞧他厉害,也纷纷投奔恶势力:“哇老大罩我们!”张楚岚哼了一声顺着台阶下来,收了掌心雷,摆摆手:行行行行行,以后你们就跟我混。

张灵玉过来了一趟,身份摆得很端正,心中默念几遍我不是家长,我不是家长,而后把一张绝世好脸像年级主任一样往门上一凑,往里窥视,一眼看见张楚岚被围在中间,正挨个儿摸孩子们的狗头。张灵玉对前因后果一无所知,心里自顾自暖和起来。

他迟了十三年,总算还是成了孩子王。


按当地习俗,春天的时候天师府要做鼠曲包子,这东西叫做包子,实际上是墨绿色大饺子。大量白萝卜和五花肉是采购好了,就差鼠曲草。张楚岚自告奋勇去田里采摘,实际上他对这种草一无所知,这些事让他新收的手下去做就好,但是为了出门约会,他还是将该差事大包大揽,以“我想多认识一些本地植物”为由,拐着张灵玉出了门。

这些日子,他虚心向手下们学习了一些方言。本地有一些方言名词完全替代了普通话,鼠曲包子官方称谓是清明果,方言读音是“喜秋包子”,秋的读音更靠近亲亲的chu,撅嘴音。

最后他们在油菜花田玩了一天,张楚岚面不改色,拍了两个G的照片,很想掏钱给对方出写真集。傍晚他们花钱在菜市场收购了两大蛇皮袋的鼠曲草,张楚岚撸起袖子说小师叔你别动,瞧我的,上前用方言激情讲价:“老板,便宜几贼,都个么暗哩,卖了了好快几走等屋里。(老板,便宜点嘛,都这么晚了,卖完了好快点回家)”口音十成十标准,张灵玉第一次目睹这种惊人的生存能力,站在旁边眼睛发直,好像他的师侄刚刚在热带雨林吃了一只青虫。

他俩把麻袋扛回山上去,大家好评如潮。恭顺同学领着孩子们夹道欢迎,不管三七二十一,把老大狂吹一波。


修道之人忌辛辣,但龙虎山不管这个,鼠曲包子不辣是不好吃的。萝卜肉馅做好了,要一点点地倒水,用筷子顺时针搅拌,张灵玉给他淳淳教导:“不能一股脑倒水,也不能用别的搅拌工具,会影响口感。”

张楚岚问:“所以这个东西是机器做不好的了?”

“在吃方面,”张灵玉武断地说,“机器什么都做不好。”

搅完了馅放在一边,所有人撸起袖子,端出很多木盆和面粉袋来。鼠曲草已经煮成熟的,面粉倒进木盆里,把鼠曲草和草汁渐渐多地加进去,揉成浓艳绿色的面团,越来越大,不断用力摔打,热乎面团揉好了,大家又迅速组成流水线,揪出一个个小团,一部分用工具压上图案做果果,一部分擀成面皮包包子,场面热火朝天。张灵玉原本想帮忙,但所有人都觉得他不适合干这个活儿,他只好拎着两个爪子站在边上,冲张楚岚傻乐。

张楚岚看揉面看得发呆,那团木盆里柔软的绿色像最有生机的东西,它从一棵草变成最有生机的食物,带着祝愿,将要进入你的肚子。

小跟班恭顺就站在他旁边,拿干净的擀面杖捅捅他,顺口说:“喏,老大,明年你也可以加入了。”

“明年”,他帮忙擀包子皮的时候忍不住去想,他不一定留到明年,但“明年”确实是一个最好的意象。


02.


平安夜前几天鹰潭下了雪,没下足两天又冒出太阳,破冰融雪时堪称一年最冷。

张楚岚在道袍里面穿了个高领毛衣,把领子翻上去,包住下半张脸,说话瓮声瓮气。 他在厨房里用甜酒煮糯米,艰难度过第一个没有暖气的冬天。

糯米煮成没有粒状的糊。张灵玉在旁边往大锅沸水里扔茄子,过几分钟用大漏勺捞起来,大菜刀对半切开(天师府食堂,什么东西都很巨大)。冬天开着窗,茄子皮很快冻硬了。他手忙脚乱地跑去另一头,耍着双刀切葱姜蒜末辣椒干,张楚岚关了火,把糯米糊糊端上来,这些东西就被哐哐搅进去,然后张灵玉想了想,拿起一些瓶罐,比划一下,不要钱似的往锅里倾倒盐白糖味精etc。

“你真的会做吗?”他的师侄问道。

“闭嘴。”

张灵玉擦擦脑门上的汗,掏出一个正常大小的勺子,舀了芯料抹在茄子皮上。

看张灵玉做小零食有个好处,出于食品卫生考虑,他进厨房会把头发扎成高马尾。那脸更加不得了,每个男孩的初恋校花(9.5分高配),张楚岚靠在灶台上看得乐不思蜀,恨不得来一根。他上山之后被迫戒烟了,一点也不觉得快活似神仙,哪有男孩二十岁就戒烟的,人家烟瘾犯了可以亲一下对象。张灵玉在白天几乎是不给亲的,想抽烟的话就吃糖,他说,往张楚岚嘴里哐哐塞水蜜桃味喉糖,如果被叼住手指,还会脸红得像一座火山,甩开手走得飞快。

真实难搞。

张灵玉仔细抹完了十来片芯料,再用另外十来片往上一盖,挨个按实,茄子干就算做成了。他招呼张楚岚拿两个簸箕,摆盘,搬到外面去晒太阳。晒完蒸熟之后,剩下的就是切成条状了。

他们在太阳底下站了会儿。

“其实味道是甜辣的,北方人一般不会喜欢。”

“我应该还算是半个或者四分之一个这儿人吧,肯定会喜欢。”张楚岚摆出一个你做什么我都喜欢的笑容。他说这话纯粹故意让人心疼,换了诸葛青就能看出他故意的,张灵玉看不出,他走进套路里如履平地,伸手摸了一下对方的马尾以示安慰。

张楚岚又把簸箕摆摆正,看了会儿说:“冷死了,我回房间睡午觉。”

张灵玉看了看他身上,保暖的估计只有一件毛衣:“怎么不多穿点?”

“习惯嘛,我这个人比较怕热,在昼夜温差大的地方一定要穿少一点,宁愿冻感冒了也不想中午热着难受。”张楚岚笑一笑,挥挥手走了。

张灵玉从早晨见面就一直在等他说点什么,他到底没有说。


傍晚张楚岚睡好了,跑去他房门口堆雪人,边堆边唱,Do you wanna build a snow man,Come on lets go and play,I never see you anymore,Come out the door,It's like you've gone away——

唱到最后喊了起来,气吞山河:“张灵玉!你想跟我堆个雪人吗?!!”

这时太阳落山不久,天气阴寒,尤其适合阴五雷修炼。张灵玉在房里打坐,吐纳周天,眉头越皱越深,炁濒临走岔,实在气得半死,哗啦拽开了门:“滚!”

他师侄吹了声口哨,看着这扇洞开的门,心里叮叮咚咚响起了Love is an open door。

他在漆黑掌心雷追到之前跑了,张灵玉这才看清他堆的雪人,有两个蓝色纽扣眼睛,胡萝卜鼻子,树枝胳膊,脑门塞着一颗歪瓜裂枣的大红豆。

张楚岚到厨房摸了两瓶椭圆形的酒,再次敲开了张灵玉的门。张灵玉一看他胳肢窝里夹着什么手榴弹,作势就要关门,张楚岚咵嚓把腿往门缝里一伸,对方怕夹到他,只能停住了动作。

“你过生日耶,来喝嘛!”

“……进来吧。”

“这什么酒?”张楚岚掏出瓶子来对着灯细看,“……潭花,本地酒么,30度还可以,30度我大概能喝一瓶。”

他很少喝酒,在高三毕业酒会上喝了不少,张楚岚算是考得最好的那一批了,老师蛮喜欢他,但他十年来的生活都有意控制了存在感(像个无师自通的武林高手),因此一直没什么朋友,也没什么人注意他。看大家都喝得飞了,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互相拥抱,他想了想,才放眼泪掉下来,那天喝了一瓶白的,有点上头,在厕所里吐。

“我白天假装不知道你生日,是故意的。”张楚岚喝了两杯壮胆,从兜里掏出一大串缤纷果味的套,陈列在八仙桌上,诚恳地推销道,“我准备了礼物,是我自己,我觉得还蛮宝贵的,毕竟当代社会,有谁20岁还是处呢?”

张灵玉眼神不知道往哪摆,权当没听到他后半句污言秽语:“嗯,是很宝贵。”


当初被发现跟吕良有勾结,张楚岚带着冯宝宝逃出公司,大家怀疑他会加入全性,他也确实收到了邀请——但最后委婉地撅了,冯宝宝问为啥子,他嘻嘻笑说:理念不同呗,人如果完全从心,那就是怂,还做什么人噻。冯宝宝看他一眼,手交叉垫在脑后:我是不晓得,反正你让龙虎山那个放开点,自己又这样,我是不晓得你们弄啥子。

没等冯宝宝想明白,龙虎山那位就下了山来找他们。张楚岚走在路上,正跟冯宝宝说着什么话,抬头就看到眼前斑马线红灯外,站着极其醒目的人——方圆十米的人都要多瞧他一眼。

张灵玉对四周的目光浑不在意,冲这边一笑,炎热的城市风吹起他的头发。

张楚岚耳边没有声音了,脚底像生了根,过了不知道多少秒,红灯切换成绿灯,张灵玉一步一步走过来。

要说他怎么知道张灵玉生日,还得从某次回山说起。张灵玉负责别的事,把身份证给了他,让他走本地市民通道进去(“旺季游客通道太挤,走完天都黑了”)。张楚岚站在登记处,就像把玩黑卡似的端详了半天张灵玉的身份证——生日是平安夜,照片拍得挺好看的,头发比现在短不少,扎个小揪。

售票处的叔叔狐疑地问:这是你?

张楚岚面不改色:是啊,您没见过长残了的?

叔叔:头发颜色不太一样哈。

张楚岚:这是天生的,后来吃芝麻治好了,这不现在乌黑靓丽——骗您干什么,如果不是天生的,当初照相馆也不会让我拍嘛!

叔叔:脑门上朱砂痣没了哈?

张楚岚捂着脑门,痛不欲生:哎呦您别提,去年点了,可疼。

叔叔摆摆手:行了,你跟灵玉真人蛮有兄弟像,帮我给他带句好。张楚岚面上抽搐,脸子十分挂不住,丢下一句谢谢,扎进市民绿色通道里跑了。


回忆到这里,他们已经喝了半瓶潭花,话题兜兜转转回到了桌上的计生用品。

“我也不知道这个事你怎么想,就是觉得你应该会答应,不然我太没面子了吧,我出去买这玩意儿可紧张死了。其实搞对象这件事,我不愿意想太多……要么你看我怎么不跟老青搞对象呢,斗智斗勇的,傻逼死了。你是我见过最纯真善良的男孩了,有什么事就会直说,嘿嘿,嘿嘿嘿。”

他一边傻笑一边哗哗倒酒。

张楚岚什么都懂,尤其比较懂人心,可惜不懂女人心也不懂男人心,比如此刻他喝得口无遮拦,不慎提起了别的偶像派的名字。张灵玉嗯了一声,纡尊爬了起来,走了两步。

“……?屋里怎么黑了?”

“你想开灯送礼物?”张灵玉问。

“不不,还是关着吧。”张楚岚的声音懂得要死,随后他像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,细声默念“天地玄宗,万炁本根”,抬起头,黑暗里同时爆起两束金光。张灵玉的又略有不同,他在泠泠金光里微笑了一下,缓缓抬起右手。

“以炁化形。”

金色大掌死死抓住了他。


01.


下午一点一刻,天津解放南路金拱门,深秋,最终决战之后第二天。

张楚岚趴在桌上,眼皮耷拉,昨晚依然没有睡好,人从极长时间的紧绷中脱出时,通常没办法立刻放松。他顶着黑眼圈,把薯条一根根往嘴里塞,有气无力地说:“我想……找个地方休息。”

“那跟我一起回天师府。”对面的人提议。

他一听眉毛反射似的挑了挑,看见外面广场有人在卖小狗,穿裙子的女孩开心地牵走一只串串,他眼珠不自觉地跟随上去。

“我的意思可是休息一辈子那种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张灵玉说,从外套兜里掏出一张龙虎山出家待遇表单,推过桌面,“喏,包吃包住底薪5000,喝酒吃肉结婚随便,位份高了工资涨幅极大。硕士学位优先录取,先不说徐四先生有没有给你弄好硕士学位,我帮你操作一下,直接走后门也行,当然还要求一些道家典籍的背诵,你肯定随便就能背下来,但是不想背也可以不背。”

小狗和女孩消失在路的尽头。

这句“不想背也可以不背”尤其令张楚岚这种人心肝一颤,陈朵想要选择,他又何尝不想要呢。大学的时候小张为了国家励志奖学金必须全勤,活跃参加各种刷分竞赛,根本没有“不想上课也可以不去”的选项。那会儿张灵玉如果是他的室友,一定会在他起不来的早晨站在爬梯上摸他的额头,说:不舒服就不去了,吃了药好好睡觉,我替你点到。

真好啊,是不是现在做他室友也不晚。

张楚岚观看了这张表单,发现出家确实比当初呆在国企有前途八百倍。出家这个事情,他略知一二,反倒是“操作一下走后门”这几个字从张灵玉嘴里说出来比较令人瞩目。

张灵玉不放过他,惊人发言一句接一句。

“住天师府也不是非得怎么样,你也可以作为家属白住着。”

“做谁家属?”

“我……侄子?”

“叔叔会罩我吗,会帮我打架吗。”

“我会照顾你。”张灵玉对此充耳不闻,答得驴唇不对马嘴。他可能知道这是标准答案,更大的可能这是他的心。

“这算什么回答,让你圆滑一点你就圆滑成这样……”张楚岚笑得开心,眼睛好像饶有兴致地钉在纸上,滴溜溜转着,没抬头看张灵玉,“行啊,我去就是了。”

两束目光有如实质打在他的脸上,张灵玉两手放到桌面,身体紧张地前倾了一点。

“糟糕的人一直是我,”他说,“是我先喜欢你。”

张楚岚把脸藏在表单后面,嘴角忍不住向下撇了撇,把突然涌起来的鼻酸忍下去,才慢慢开口。

“那我就不服了,肯定是我先。”




Fin.

想不出活动写什么,就介绍了两种土特产的做法(nbcs)还是解释一下……三节顺序确实是反的,但没什么特殊意思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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