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uaji

ao3:poorbuggy

乌鸡鲅鱼(上)


“来认识一下,这是你师兄,”徐云风指着摄录机说,“一个纯傻逼,别的不会,只会作死,听个唱戏能把自己听到鬼戏班子里去,玩恐怖游戏能把自己玩没了。以后你见了他,记住,什么都别听他的。”

这台摄录机的像素是当时能做到最好的,还算清晰,定格在一个年轻人的脸上,他长得很白净,在跟后面的女孩子说话,眉眼弯弯,笑起来是猫嘴。黄坤对面相一窍不通,看了两眼,只觉得这位师兄一定满身烂桃花。

“知道了。”他点头。

这就是他第一次见到邓瞳,没有多加思考,因为徐云风紧跟着坐下了,准备观看这个傻屌视频,并说:“你盯着看什么,下去给老子买包烟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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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〇八年发生了很多大事,这一年黄坤在三大念大三,念得两天打鱼五天晒网,下半学期基本没有上课,汶川大地震之后他送老严去了一趟崂山,跟老严没任何屁话可说,老严瞧他比较顺眼,讲了好多黄家的事该怎么处理,黄坤敷衍地应下,回来以后在寝室床上活活躺了三天。

第三天有人敲门,他半死不活地问,谁啊。门外说宿舍维修,黄坤爬起来去开门,邓瞳站在门口,抱着胳膊,一副想打他又嫌他没洗脸的样子。

是方浊联系了他过来。邓瞳又恢复了人前的样子,他在紫光园安顿好了王鲲鹏,自己也住下。在他撞邪的那一阵子,黄坤去过他家里,目睹一些尴尬社会伦理剧情,邓瞳被卖了个干净,他妈妈流着眼泪给他一条大金链子,邓瞳一直跟拨浪鼓一起贴身戴着,亏他长得好看,不然戴这两个玩意又土又弱智。七星阵的事结了以后邓瞳回了趟家,他爸邓仁华抽了两根烟,含糊地说,有命回来就好,一切照旧,宜昌那边还是归你管。

他重新把春茂恒几个分店运转起来,邓家就算把买卖人口的往事揭过。

邓瞳是独子,小时候又因为早产体弱多病,被宠得上天入地,没有照顾弟弟的经验,形容凶狠动作粗暴,按着黄坤的头在池子里刷牙洗脸,揪着他出去吃饭,吃饭期间对他发出灵魂质问:“你怕是脑子不清白,能不能有点出息,全国人民都他妈的在抗震救灾众志成城,你在这里当垃圾大学生,这学期还有一个半月,学分混够了吗?四级考过了吗?六级能考过吗?”

黄坤听了半天,抱着碗,吧嗒两颗眼泪掉在了饭里。邓瞳一瞧愣住了,说我操,考不过就算了,你哭个屁啊。黄坤掉完两个眼泪就没再继续,抬起眼睛,只能看见睫毛是湿的,他轻声说:“你太吵了。”

他发现所有人里面,反倒是邓瞳最没时间用来悲痛。



大三暑假这年,邓瞳陪他回了一趟黄家。这事不好说,黄坤地位非常极其的尴尬,他们过来也没什么人迎接,进了村子到祠堂,问了问现在是谁管事,杜鹃说也没什么管事不管事的,就是大家一起干活。

黄坤去给黄莲清上坟,憋了半天没什么可说的,拇指并前躬身做了个道家长礼。然后走到一旁,蹲在黄溪墓前说了会儿话,黄家人一定要回到秀山安葬,陈秋凌不知道这事,一把火给他们烧了,所以黄溪这边只是一个衣冠冢。

邓瞳隔远远地看,他除了认识黄坤以外跟黄家完全没关系,是过来帮忙挣钱的。他不高兴再看黄坤那个丧逼样子,转过头去,嘴里像机关枪一样跟杜鹃说做生意的事,从背后掏出了一长条合作投资计划,摊开,直滚到地上去。

“呃,可能你们有点信不过我,”邓瞳说,“我真是来帮忙的,黄坤这傻逼年纪还小,这些事情屁都不懂。”

杜鹃把头冲黄坤的方向点了点,说:“我侄子交代过,我们信他,也相信诡道。”


从秀山离开后,黄坤回了一趟长阳,原本在宜昌就该分开,邓瞳不乐意,说你在我家看过我丢人,我也得去你家看你丢人。黄坤没话好说,就带着他一起去,他们在长阳汽车站下了车,长阳是个比较贫困的小县城,几条路直通到底。

黄坤到水果摊买了一兜妃子笑,是他妈爱吃的,然后又回到邓瞳身边,说:“你一会儿隐身对吧,手给我一下。”

“干什么?”

“免得你到处乱跑,”他交代,“你看归看,别笑出声。”

黄坤爸妈做了一大桌子菜,他没吃两口,用比较好理解的语言讲述了发生过的这些事,大意是我现在身处一个比较牛逼的神棍门派,而且由于解决了一些事情,与秀山黄家冰释前嫌,当了他们的族长。黄大贵听了暴跳如雷,不敢相信自己儿子上学上得好好的突然又成了黄家族长,指着他骂道:“那些神棍端公都是装神弄鬼,你怎么会真的相信这种事?”

黄坤没法子,带他们去浴室,脱下上衣,拿起莲蓬头冲自己背后呲了两下。他背上显出一个符贴,上面篆文是蛟龙的形状。

“这是我应该去做的事。”他说。

两口子一时讲不出话。倒是黄妈妈比较敏锐,注意到他放下莲蓬头,做了一个把手掌摊开又握住什么东西的动作,同时有个什么东西被绊到的声音,她条件反射地问:“谁?”

黄坤没料到这茬,想想也行,就说:“你出来吧。”

邓瞳化形出来,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。五通的存在本身已经是怪力乱神事件,凭空出现个年轻人,黄家父母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,黄妈妈吓得尖叫一声,往后退了几步。邓瞳还拉着黄坤的手,他要松开,没成想黄坤反手握紧了他,并抬起来展示了一下,面上呈现一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坚毅。

“爸妈,既然要说我就一并说了,我喜欢男的,这是我男朋友。”

“……”邓瞳表情扭曲得像一只垃圾袋,一句操你妈差点破口而出,顾及到他妈近在眼前,硬生生憋住了,黄坤用那个菜鸡读心术在他脑子里努力说话,就三个字:帮帮我。邓瞳拼命压了压表情,唱戏似的拐了个调:“……你要跟咱爸咱妈说,怎么也不告诉我。”

这间不大的浴室十分拥挤,散发出十八层地狱的色泽。

“谁是你爸你妈!”黄大贵锤了一下门,面色铁青,嘴里骂道,“跟个男的在一起就算了,还是个妖怪……”

邓瞳满头问号,心想我他妈的还没开始演绎呢,怎么“跟个男的在一起”就这么随便算了?他没法加戏,只好做出受伤的样子,泫然欲泣地晃晃黄坤的胳膊说:“怎么办,爸说我是妖怪。”

黄坤头皮发麻,后悔不迭,故而看起来十分痛苦,咬牙解释道:“爸,他不是妖怪,是我师兄,这隐身是天生的本事。”

黄大贵听说是师兄,面色松了点,好歹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山野妖怪,但依然怒斥道:“长得像个狐狸精,就会勾引男人,我看你那个门派就不是什么好东西!”

“爸!”到这儿黄坤是真的听不下去了,“是我喜欢他,不是他勾引我。”

黄大贵脸黑如锅底,喘了两口气,拂袖而去:“别叫我爸,我没你这个儿子!”他妈也唉声叹气地冲他们摇头,跟着出去了。

目标台词达成,多说无益,他故意大声说:“瞳瞳,我们走。”

邓瞳被拽得踉踉跄跄,临出门还冲里面高声喊:“爸妈,我们是真心相爱的!我会让你们接受我的!”

街坊邻居都探出头来看。

他走出老远还在狂笑,笑得上气不接下气,拿胳膊肘拐拐黄坤:“妈的,说吧,你这是什么诉求啊。”

“没什么,就我爸特别反感黄家,让他们离这些事远点也好,黄家不是没仇家,这样反而安全……就当我对不起他们的养育。”他说到这里,自然地松开手,“走吧,我请你吃饭,喊那么多声爸妈也没有改口费,委屈你了。”

邓瞳手里空荡荡的,感觉哪都不对,只好揣进兜里:“行吧。”想了半天他又说:“你刚才叫我瞳瞳,恶心死了,你怎么想出来的?”

“就那么叫了呗,”黄坤说,“猜的,你小名不是叫瞳瞳吗?”

“是啊,不过是梧桐的桐,我觉得不酷就自己改了。高中毕业那年怼了好多钱才改的,不像现在,好像怼钱也改不了。”


他们进一家店,要了两盆麻辣小龙虾。店里一只古老的三叶吊扇嘎吱嘎吱地吹,柠檬水里加了冰块,热得很快融了,桌子油腻腻的,邓瞳拿纸巾擦了两遍,然后在水盅里面稀里哗啦地洗餐具。等上菜的时候黄坤撑着脸说:“还有一年学费怎么办啊。”

“你上大几?”邓瞳问他。

“大三,你跟着我听了这么多课你不知道?”

“我上课睡觉,谁他妈有空管你。”

“现在我爸妈也不要我了——诶,你觉得裸贷靠谱吗?”

邓瞳难以置信:“操,我给你交行了吧,你狗日的找我演完戏还讹上我了!”

这时候两盆小龙虾端上来了,在他们中间腾出滚烫的雾,黄坤笑了半天,才慢吞吞说:“我开玩笑的,不用你交,我自己有兼职。”

“什么兼职?”

“美院的人体模特呀!世界上没有脱衣服不能解决的事,如果有,就再脱两件。”

“不许去了,”邓瞳面色铁青,“我给你交学费。”

黄坤说:“我为什么听你的。”

“诡道有穷到让你卖肉吗?”邓瞳讲不出个所以然,急得剥了两个虾。

“什么卖肉啊,这是正经艺术工作。”


隔天他还是去了三大附近的一个美院,坐公交去的。邓瞳前一天睡在诊所上面的休息室(跟策策合资的药店开在三大的西门),在热干面店里过早的时候邓瞳就看到黄坤出来等公交——穿一个圆领白色短袖和宽松裤子,清纯健气男大学生,一看就非常方便脱。他当时气得面也不吃了,小笼包也不要了,恶狠狠地上楼揣了钥匙,开车跟上去。

邓瞳穿着一个花衬衫,戴个墨镜叼个烟,在教学楼外捡了张长椅坐着,观看美院女生的大腿。

这时候是夏天,大腿是很好看的,但他脑子里全然没有大腿,在思考黄坤这个傻逼:他不抽烟不喝酒,也不怎么上网吧,喜欢个女孩子就很认真远远看着,是那种跟周围格格不入的大学生,随身给师父带个打火机(现在师父没了,打火机舍不得丢),身上有五个酷炫纹身,从他们认识开始,黄坤每天被一百个人要求脱衣服,弄来弄去。

想了半天感觉还是一个傻逼,优柔寡断,心慈手软,难当大事。


黄坤大概二十分钟就出来了,走到路上被一个人伸出的长腿使了个绊子,回身正要理论,就看邓瞳像个黑社会瘫在长椅上,花衬衫和大金链子在他身上呈现一种和谐的风貌,他也不说话,站起来,拽着黄坤的胳膊丢到轿车的后座上,门一关就往回开。

邓瞳把人带到诊所的楼上,这个休息室还带小浴室的,他懒得回紫光园的时候就打个电话确认师父安全,然后在这儿凑合。

“坐下,脱衣服。”邓瞳拍了一千块在他面前。

黄坤想质问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反对艺术工作,但是他没问,听话地脱了上衣:“你会画画吗?”

“不会啊。”

“那你要我脱衣服干什么。”

邓瞳掏出一个陶笛,骂道:“老子就喜欢对着没穿衣服的人吹小曲儿,你不服啊?”说完对嘴就吹,咣咣吹了一个流行音乐稻香,还挺好听的,黄坤只听过他对着棺材吹埙,看来这人音乐造诣确实是有一点,不是瞎吹逼。

“我告诉你个事,你不能笑我,”等他吹完了,黄坤说,“你知道我师父把鹿矫塞我脑壳里了吧。”

“嗯。”邓瞳哼了一声,“反正什么好处全让你小子给占了。”

黄坤早就习惯了他这张破嘴,径自说下去:“鹿矫,是一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十全大补丸,各方面巨补,更别说是年轻人服用,在七星阵之后,它给我带来了一点,那个……生理上的麻烦。”

邓瞳没听懂:“所以?”

“你把手伸出来。”

邓瞳不明所以,把手伸出来,被他抓着,往下摸了一把,登时大喊:“我操你妈!!!”



邓瞳从小到大气死了数以万计的人,如今风水轮流转,自己被噘得一时失语,深呼吸两下才缩回手,开口质问:“什么时候开始的?你知道会这样,你他妈的还去美院?”

“我去辞工啊。”黄坤有十个胆也不能说是从见到他开始,“先不提这个,现在……”

“现在你想出去犯罪!”邓瞳听了非常焦虑,在房间里捂着头直转圈,“那你他妈的到底能不能控制自己的兽欲啊?我把你绑在这吧,不然你出去伤害女孩子就完了,我会大义灭亲,第一个报警抓你。”

“……现在,”黄坤面无表情地把话说完,“要么你出去,要么你帮我。”
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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